第 92 章 終結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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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2 章 終結4
沈離塵說到第一個字的時候，顧玄息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但這兩個字卻讓大巫結結實實一楞，生死關頭，千秋偉業，這是什麽鄉野小民的瘋言瘋語，豈不可笑！
就在這一刻，他眼前驟然出現千萬刀光殘影，他先是一驚然後冷笑著，在刀光穿胸而過之前施法，廣袖中之中又是無數鬼修躥出，瞬息間充滿了整座聖殿，越來越多，而這座屹立上萬年的龍族巍峨雄渾的聖殿竟被鬼修們撐破！
轟隆一聲，碎石四濺！
入目之處全是鬼影！
顧玄息反手持刀，不屑地看著這一幕。
大巫定睛一看，笑道：“原來如此，跑得還挺快。”
就是這一瞬，沈離塵已經不見了。
顧玄息放下心，懶洋洋道：“你還得感謝他，是他讓我饒你一命。”
大巫一想便知：“為那群仙和妖——哈哈哈哈！”他發瘋似的笑起來，“尊上，這可是你殺我大好時機，只不過是死些螻蟻而已，尊上竟然不舍？尊上當年征戰魔界，殺了多少魔族，現如今成了魔尊，竟然心慈手軟了？”
他們不僅住單人間，小院之間也離得遠。
沈離塵去告訴安長老情況，這才遇見回到望羲峰，小院亮著，他推開吳非元房間的門。
吳非元正背對著他翻箱倒櫃，見他進來，轉頭看了一眼，整張臉紅通通的，顯然沒少喝，然後繼續翻找：“你回來了，我剛才想找當時石頭的拓片來著。”
他房間差不多已經成了藏書閣，沈離塵不僅不敢動，還不敢靠近一步，只能坐在一邊等。
“找到了！”
吳非元拿著一疊發黃的紙給他：“你看，反正我是沒見過這麽覆雜的，接連拓了十幾張紙，才給拓出來。”
那是一個斷斷續續的圖案，看得沈離塵兩眼一抹黑：“師兄也給我拓一份？”
吳非元鬧著腦袋，莫名其妙：“你要殘圖做什麽？又沒用。”
沈離塵無所謂道：“管他的，存一份再說。”
“那行。”吳非元指著自己腦袋，“明早起床再給你拓一份，喝多了，看字都是花的，腦袋疼。”
沈離塵沒有過多打擾他，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這間房間幾年沒人用過，但一直在打掃，沈離塵把自己的被褥拿出來鋪好。
躺在床上，他又想，接下裏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，好不容易在周家找到點線索，結果又斷了。找不到大巫在哪裏，也就找不到弟弟在哪裏。
沈離塵越想越心煩意亂，所幸把塵埃劍拿出來，也給它洗了遍澡，洗得劍靈舒服得直哼唧。
他趁機教育劍靈，只有親爹沒有爹，結果教育幾遍劍靈都搞不懂，他懷疑劍靈趁機裝瘋賣傻，無可奈何的睡覺去了。
深夜。
側身抱著枕頭睡得正熟的沈離塵倏地睜開雙眼，他眼裏沒有被什麽東西吵醒的茫然，而是清晰的。
他先是四下看看，房間裏什麽也沒有。
緊接著靈識悄無聲息地探出去，他不敢肆無忌憚，免得靈石影響其餘小院的師兄師姐，然而也什麽都沒有。
可是不對勁的感覺依舊不減，他反手握著塵埃劍，出了房門。
所有小院都是一樣，六間房，院子中間是石桌石椅。
院裏沒有異常，他往外走。
劍靈突然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，朝某一個方向飛，沈離塵快步追上，沒兩步劍靈在一顆巨大的槐樹下停下來，仰著腦袋看。
沈離塵站在他身邊，與它一起仰起腦袋。
一個素描畫般的孩子蹲在樹梢上。
沈離塵喃喃：“弟弟。”
男孩一動不動，眼神空空蕩蕩盯著虛空。
沈離塵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劍，上一次見到弟弟，緊接著大巫就來了，這一次呢？
不過幸好凈昀蒼在，至少不會讓大巫禍害華清宗。
可沈離塵等了好一會，也不見弟弟動，更不見大巫出來。
他決定做些什麽，於是一腳踩在樹幹上借力，三兩下爬上槐樹樹枝，離弟弟只差兩步距離才停下來。
“沈離病。”沈離塵輕聲問，“你還記得哥哥嗎。”
男孩沒有任何反應。
沈離塵又輕聲問了一遍。
一陣風從身後吹來，樹葉沙沙作響。
沈離塵發誓！他發誓看見男孩朝他的方向動了一下！
然而就在這時候，兩條鎖鏈從男孩身後左右兩個方向射出來，即將綁住他的剎那，男孩不見了。
沈離塵認出這個鐵鏈正是害他靈脈枯竭的罪魁禍首，鎖魂鏈！
他從槐樹上跳下來，看見男孩站在草地上，月光下沒有影子，對面是兩個……鬼？
沈離塵只見過弟弟和鬼影，之所以說是鬼影，是因為他們總是在快速移動成了影子一樣的玩意，而這兩只鬼和弟弟一樣，都是半透明的，但他們身上的衣服依舊能看出顏色，只是臉色青白，一看就是死人臉。
此刻兩只鬼手裏各拿著一根鎖魂鏈攻擊弟弟，而別看弟弟是小小的一個鬼團子，穿梭在兩根鎖魂鏈中，游刃有餘，兩只鬼簡直拿他沒辦法。
兩只鬼分明就是勾魂使，勾他弟弟回地府的！
沈離塵握緊劍，想著以防萬一立刻出手，也不管他的劍對鬼有沒有用了。
眼見抓不住，兩位勾魂使手中鎖魂鏈一化二二化四，瞬間就鋪天蓋地，所及之處全是鎖魂鏈，剛開始弟弟還能閃躲，可隨著鎖魂鏈越來越密集，他連移動的空間也沒有。
寒光一閃，月色淒冷，塵埃劍的劍氣在沈離塵手中溫柔得宛如漫天灑落的桃花，其實每一片都是寒光利刃，所到之處，吹毛立斷，簡直是鎖魂鏈這種陰司玩意的克星！
他硬生生從鎖魂鏈中給弟弟開辟出一條逃生之路。
弟弟逃回槐樹下，微微擡頭，看著眼前的身影，又歪了歪頭。
可惜沈離塵背對著他，根本看不見。
穿紅衣的鬼看過來：“補天石。”
藍衣鬼惡狠狠道：“區區修士，竟敢當勾魂使的路，當死。”
沈離塵這下子成了目標。
見鎖魂鏈沒用，紅衣鬼拿出一根更細的鐵鏈，一頭彎曲像魚鉤的鐵鉤。
他只能盡量控制自己，控制自己的目光，免得像個瘋子。
同時，沈離塵也開始學“壞”了，知道山下賣的煎餅油條比忘憂山上的靈果好吃，他還小，見到陌生人會害怕，也不會用靈石，經常纏著他吳師兄帶他下山。
吳非元三天兩頭就約狐朋狗友下山喝酒，捎帶一個小孩也沒什麽，但吳非元等人從小就是被宗規罰到大的，沒把宗規放在心上，而凈昀蒼也沒教過沈離塵宗規，他連宗主都能換，宗規算什麽。
於是吃飽喝醉回來之後，他們一夥被執法長老抓了。
吳非元等人是可以下山的，但沈離塵不行，執法長老只是看見一個矮個子，就知道是入門沒幾年的弟子，這才攔下。
等看清楚已經晚了，執法長老腸子都悔青了。
沈離塵！仙尊的徒弟！除了在學堂，他自己走過路嗎！不是被仙尊抱著，就是被牽著！仙尊寵成這個樣子，誰敢罰他！
於是在執法長老裝瞎，“沒事了，走吧。”
沈離塵不是傻子，他知道不是這麽簡單，第二天翻了一遍宗規，知道他這種行為要罰抄十遍宗規，但是執法長老並沒有罰他，他立刻想到是因為師尊。
因為他的師尊是仙尊，尊貴無比，連帶著他也尊貴無比。
沈離塵不想這樣，他想做個普通孩子，做錯了事被罰，背不了書被打手掌心。
但他也很感激，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孩子，爹上山打獵，娘下地種田，他得帶小弟采蘑菇砍柴，宗內所有弟子家境都比他好。
感激很快超過了歉疚，他不知道怎麽報答師尊，尤其是他還小，所有的東西都是師尊給他的。如果把師尊給他的全部拋棄，他發現他真的一無所有。
沈離塵想，師尊就是光。
雖然無法報答師尊，但他是個很乖的孩子，很多事他會藏在心裏，但有些話他敢大膽地說出來。
他回到忘憂山上，“師尊，你為什麽要收我為徒呢 ？我是說我資質好我知道，但為什麽會在那時候來呢？大家都說，你一直在忘憂山閉關修煉。”
這年前，沈離塵已經聽過關於凈昀蒼的所有流言，不管怎麽編纂，所有故事都和“冷血”二字脫不開關系。
但沈離塵眼裏，這兩個字和凈昀蒼沒有任何關系。
凈昀蒼讓他坐在手臂上，抱著他回洞府，“因為那天師尊無情道破。”
“什麽是無情道？”沈離塵很感興趣，甚至探過頭，看著他深邃的雙眸。
凈昀蒼解釋：“為師曾經和你一樣是劍修，以劍論道，以劍飛升，坐上仙尊之位。此後為師開始閉關修煉無情道，摒棄世間七情六欲，然而多年修煉，始終停滯不前，遇見你的那一天，為師的無情道破，七情六欲便回來了。”
沈離塵糊裏糊塗地點頭。
“因為有了七情六欲，也有了憐憫之心，當時遠遠看見你，覺得你又乖又可憐，資質應該不差，便讓你參加。”凈昀蒼道，“收你為徒，是為師一生中最欣慰的事。”
沈離塵立刻抱緊他，臉埋在他頸邊：“拜師尊為師，也是我最開心的事，如果不是師尊，我就長不大了。”
他不該提長大，因為當天晚上遭了很大的罪——
小腿抽筋。
就算是能飛天遁地的修士，運轉靈氣便能讓內傷外傷痊愈，但抽筋這事……修為再強大的修士也不得不遭受抽筋之苦，畢竟如果不抽，很可能就不長個了。
沈離塵睡覺的時候，凈昀蒼會倚著床，他不需要睡眠，只會是珍惜瞬息的光陰，看著他安穩的睡顏，連心也能漸漸平息。
“撕——”
沈離塵被劇烈的疼痛驚醒了，整條小腿仿佛被巨石砸中，又像是被人抽著骨頭，他疼得去蜷縮成蝦米，叫都叫不出聲。
凈昀蒼下意識把他抱進懷裏，用溫和的力氣給他按壓小腿，“沒事了，一會就不疼了。”
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，他夜裏時不時就會被疼醒，凈昀蒼早已習慣做這些事，照顧一個半大的孩子，游刃有餘。
他也是會撫養一個孩子的。
沈離塵在他的安撫中漸漸睡著了。
凈昀蒼在黑暗中註視著他，他睡覺時總是放松，眼睫還是那般長，只有眼睛沒有變，其它都在朝著成熟和精致發育，他一日一日看著這些變化，每一個細節都記著。
夜裏很美好，沈離塵會乖乖地任他看，過去五年的每一個夜晚，他都是這樣看著。
不過他更喜歡天亮之後，他可以抱著他，他也會叫他“師尊”。
白天與黑夜他都不舍得。
這一年，華清宗一個只在弟子之中流傳和評選的美人榜，一個新的但大家都聽過的名字殺出來，登上榜首。
這一年起，開始了沈離塵霸榜數年之路。
沈離塵不知道自己是美人榜第一，凈昀蒼卻看在眼裏，他曾經嗤之以鼻，現在卻覺得很好。
他的沈離塵就該這麽耀眼，是夜空的明月，耀眼奪目，獨一無二。
這一年，沈離塵十三歲，與凈昀蒼住在忘憂山上，相互陪伴了五年。
沈離塵十五歲時，凈昀蒼猛地發現，十年已經過去了七年。
只剩下三年。
三年已經很多了，但凈昀蒼想到這件事，就會驟生戾氣，他心底的憤怒與不甘讓萬年玄冰崩成齏粉，他瘋狂地想把沈離塵圈禁起來。
沒有人會註意到一個弟子失蹤了，也就不會有任何人記得，忘憂山裏不止仙尊，此後任何事都不再發生。而且他已經親手把沈離塵撫養長大，那這一次，沈離塵一定是他的。
他竟然有些恨他了，沒什麽原因，也許是因為他讓他求之不得，也許是因為他天真無邪看不出師尊眼神中的占有欲，也許是因為重來一次也改變不了天各一方的結局。
但這些，不都是因為自己嗎。
是他親手把沈離塵推開。
可他只有三年了，三年之後，他該怎麽辦？
在遙遠的忘憂山上，守護他，直到我死，凈昀蒼想。那他也可以為所欲為了。
大巫卻道：“來的真巧，我遲遲不發動法陣，就是在等你封帝。”他忽的看向顧玄息，自信地笑道，“尊上，我可以幫你殺他，前提自然是……當鬼修太無趣，把你的身體給我，你死，你的心上人能保。不然你活著，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落入他人懷抱。”
沈離塵躲在顧玄息身後，不敢去看凈昀蒼，但他更沒想到大巫竟然如此詭計多端，他算計大巫數次，沒想到最後竟然還被大巫算計了，原以為大巫已經放棄，沒想到最後關頭竟然還在惦記著他家尊上。
擺在顧玄息面前的，好像只有死。
但……凈昀蒼擡手召出本命劍，滿身冷冽寒霜，徑直飛出去。
半空中，無邊無際的魔界大軍排兵布陣。
這時候顧玄息怒氣沖沖看向沈離塵，抓著他手臂的那只手箍得他生疼。
有那麽一會兒，沈離塵覺得他要打自己了。
然而顧玄息卻道：“我以為你是被他抓走的，現在看來，你是自願跟他走？恐怕你早就盼著他來了！”
如果不是為了成功帶走沈離塵，他早便出手了。
沈離塵面對他的怒火無話可說。
顧玄息兇巴巴道：“你想走現在就走，我顧玄息以魔尊之名起誓，絕不阻攔。不想走，就一輩子都不能走。”
沈離塵安靜地看著他。
“不走？行，記住你今天的選擇。”顧玄息揮手招來顧炎，“你先帶他回去。”
顧玄息風風火火地說完，轉身再度迎上凈昀蒼的冰霜之劍。
魔軍在凈昀蒼手裏就跟豆腐似的，沾上就死，這麽一會兒已經死了不少，只有顧玄息是他的對手。
而好不容易得到沈離塵的凈昀蒼，看見他又被帶走，盛怒之下，赫然喚出象征龍族族長的法杖，這裏面有歷代龍族族長的真龍之力，瞬間壓制住顧玄息。
凈昀蒼就要飛下去重新帶走沈離塵，在這時候，又有幾位魔族大將趕到，他們各個擁有相當於修真界渡劫期的實力，這就讓凈昀蒼對付他們沒那麽容易。
凈昀蒼有族長法杖，顧玄息有魔將相助，一時間兩人在天上打得天地色變，大雨傾瀉而下。
而遠離戰場的沈離塵，被更加憤怒的顧炎拽著手臂往前走。
顧炎一邊走還一邊抱怨：“我算是看錯你了，尊上對你這麽好，你竟然還跟別的男人私奔！在華清宗時，那個善解人意的沈離塵哪去了？”
沈離塵被拽得踉踉蹌蹌：“我什麽時候善解人意了？”
回魔界前，沈離塵最後擡頭看了一眼，凈昀蒼和顧玄息之間已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，天崩地裂，風哭雲泣。
不是任何人能夠摻和的。
甚至再不走，還會因為被波及到而命喪於此。
他從未見過這個級別的戰鬥，對比起來他們這群修士的比試簡直是兒戲。
這令他恐慌起來，攻一攻二萬一哪個受傷嚴重，接下來劇情怎麽辦？
都給他好好活著回來啊！
回到魔宮，沈離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了個熱水澡，趁著沒人的時候，他終於可以長長的、重重的松一口氣，他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臉，心道幸虧顧玄息來摻和了，否則在凈昀蒼面前，自己這個大弟子遲早要露餡。
果然演技還是要天天練習，一段時間不用，退步太明顯了。
最令他意外的是，來魔宮和去死這兩段劇情之間，竟然有那麽多事，而且連走主線劇情的凈昀蒼和顧玄息都有戲份，他明明在主線劇情中沒有任何戲份，為什麽會這樣？
雖然不明白，凈昀蒼為什麽深夜來魔宮帶他離開魔界，甚至在顧玄息追上來要帶走自己時，和顧玄息打出個不死不休。
當然這些對於舒舒服服泡熱水澡的沈離塵而言，都不重要。
泡完澡，沈離塵穿好衣服，走出屏風，被滿臉嚴峻站殿內渾身是血的顧玄息嚇了一跳。
他一身黑衣，就算是染血也看不出來，渾身像是被水浸濕，然而那一滴一滴落在他腳邊的殷紅色液體，說明了一切。
“你——”
沒事吧？
顧玄息卻道：“我說過，不走，這一輩子都別想走。”
沈離塵著實被他的樣子嚇到了，戰鬥怎麽這麽慘烈？只能順著他的話說，“我保證。”
“可我無法再相信你。”顧玄息嗓音沙啞，“怎麽辦？沈離塵，你嘴裏有幾句實話。你每次騙我，我都傻乎乎的相信你。”
沈離塵嚇得退後半步。
“我追了你一路，看你們一路卿卿我我，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？”
顧玄息神色自若地說著這些話，語氣更是毫無波瀾，然而沈離塵知道，他這是真的動怒了。
“我跟著你的時候，倒不是一無所獲，顧火，拿出來。”
顧火立刻呈上一堆……紙。
沈離塵只是瞄了一眼，便看清紙上的內容，假裝鎮定地收回目光，心裏卻一個咯噔。
為什麽會落在他手裏！
顧玄息道：“房契、地契我還能當你只是想找個地方住，清靜幾天，那戶籍上這個叫沈寧的人是誰，為什麽他的面貌和你如此相像？戶籍上寫沈寧左眼眼尾下有顆痣，沈離塵，你照過鏡子嗎？”
沈離塵看著他，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。
他從皇城回來後，就急急忙忙去水晶店，除了拿錢，還拜托嚴掌櫃把他看中的那間房子買下來，再買一份戶籍，沈寧就是他給自己準備的新身份。
就是不知道怎麽落在顧玄息手裏。
沈離塵只得問：“你怎麽會有這些？”
顧玄息繼續道：“你當這家店是怎麽開起來的。”
沈離塵瞳孔一緊。
顧玄息把他臉上微妙的反應盡收眼底：“至於為什麽這樣，所有人都知道來魔界必死無疑，唯獨你知道我不會殺你，你早就準備找機會逃走，用一個新身份躲一段時間，等風聲過去，再無人追究此事，便回到華清宗你師尊身邊，是不是這樣？”
沈離塵想了想，好像這樣解釋也說得過去。
畢竟他準備戶籍的時候，恰好是顧玄息和凈昀蒼對峙的那段日子。
也就正好成了他想從魔宮逃跑的鐵證。
見沈離塵沈默不語，顧玄息便知道他猜對了。
沈離塵恐怕一直計劃著找機會逃跑，才會那麽痛快地答應他成親。倔強的性子那般溫順，讓他失去防備，從未起疑。
他籌劃了那麽多，只為回到凈昀蒼身邊。凈昀蒼真是和他心意相通，沒等他逃跑，就闖入魔宮帶人離開。
他擡頭和顧玄息對視一眼，對大巫譏笑道：“你當鬼是當傻了嗎，人間還有一句話叫同生共死，懂麽？他死，我立刻死。我活這一生，可不是為了孤零零的。你算計來算計去，從來沒有一次準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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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離塵說到第一個字的時候，顧玄息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但這兩個字卻讓大巫結結實實一楞，生死關頭，千秋偉業，這是什麽鄉野小民的瘋言瘋語，豈不可笑！
就在這一刻，他眼前驟然出現千萬刀光殘影，他先是一驚然後冷笑著，在刀光穿胸而過之前施法，廣袖中之中又是無數鬼修躥出，瞬息間充滿了整座聖殿，越來越多，而這座屹立上萬年的龍族巍峨雄渾的聖殿竟被鬼修們撐破！
轟隆一聲，碎石四濺！
入目之處全是鬼影！
顧玄息反手持刀，不屑地看著這一幕。
大巫定睛一看，笑道：“原來如此，跑得還挺快。”
就是這一瞬，沈離塵已經不見了。
顧玄息放下心，懶洋洋道：“你還得感謝他，是他讓我饒你一命。”
大巫一想便知：“為那群仙和妖——哈哈哈哈！”他發瘋似的笑起來，“尊上，這可是你殺我大好時機，只不過是死些螻蟻而已，尊上竟然不舍？尊上當年征戰魔界，殺了多少魔族，現如今成了魔尊，竟然心慈手軟了？”
他們不僅住單人間，小院之間也離得遠。
沈離塵去告訴安長老情況，這才遇見回到望羲峰，小院亮著，他推開吳非元房間的門。
吳非元正背對著他翻箱倒櫃，見他進來，轉頭看了一眼，整張臉紅通通的，顯然沒少喝，然後繼續翻找：“你回來了，我剛才想找當時石頭的拓片來著。”
他房間差不多已經成了藏書閣，沈離塵不僅不敢動，還不敢靠近一步，只能坐在一邊等。
“找到了！”
吳非元拿著一疊發黃的紙給他：“你看，反正我是沒見過這麽覆雜的，接連拓了十幾張紙，才給拓出來。”
那是一個斷斷續續的圖案，看得沈離塵兩眼一抹黑：“師兄也給我拓一份？”
吳非元鬧著腦袋，莫名其妙：“你要殘圖做什麽？又沒用。”
沈離塵無所謂道：“管他的，存一份再說。”
“那行。”吳非元指著自己腦袋，“明早起床再給你拓一份，喝多了，看字都是花的，腦袋疼。”
沈離塵沒有過多打擾他，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這間房間幾年沒人用過，但一直在打掃，沈離塵把自己的被褥拿出來鋪好。
躺在床上，他又想，接下裏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，好不容易在周家找到點線索，結果又斷了。找不到大巫在哪裏，也就找不到弟弟在哪裏。
沈離塵越想越心煩意亂，所幸把塵埃劍拿出來，也給它洗了遍澡，洗得劍靈舒服得直哼唧。
他趁機教育劍靈，只有親爹沒有爹，結果教育幾遍劍靈都搞不懂，他懷疑劍靈趁機裝瘋賣傻，無可奈何的睡覺去了。
深夜。
側身抱著枕頭睡得正熟的沈離塵倏地睜開雙眼，他眼裏沒有被什麽東西吵醒的茫然，而是清晰的。
他先是四下看看，房間裏什麽也沒有。
緊接著靈識悄無聲息地探出去，他不敢肆無忌憚，免得靈石影響其餘小院的師兄師姐，然而也什麽都沒有。
可是不對勁的感覺依舊不減，他反手握著塵埃劍，出了房門。
所有小院都是一樣，六間房，院子中間是石桌石椅。
院裏沒有異常，他往外走。
劍靈突然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，朝某一個方向飛，沈離塵快步追上，沒兩步劍靈在一顆巨大的槐樹下停下來，仰著腦袋看。
沈離塵站在他身邊，與它一起仰起腦袋。
一個素描畫般的孩子蹲在樹梢上。
沈離塵喃喃：“弟弟。”
男孩一動不動，眼神空空蕩蕩盯著虛空。
沈離塵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劍，上一次見到弟弟，緊接著大巫就來了，這一次呢？
不過幸好凈昀蒼在，至少不會讓大巫禍害華清宗。
可沈離塵等了好一會，也不見弟弟動，更不見大巫出來。
他決定做些什麽，於是一腳踩在樹幹上借力，三兩下爬上槐樹樹枝，離弟弟只差兩步距離才停下來。
“沈離病。”沈離塵輕聲問，“你還記得哥哥嗎。”
男孩沒有任何反應。
沈離塵又輕聲問了一遍。
一陣風從身後吹來，樹葉沙沙作響。
沈離塵發誓！他發誓看見男孩朝他的方向動了一下！
然而就在這時候，兩條鎖鏈從男孩身後左右兩個方向射出來，即將綁住他的剎那，男孩不見了。
沈離塵認出這個鐵鏈正是害他靈脈枯竭的罪魁禍首，鎖魂鏈！
他從槐樹上跳下來，看見男孩站在草地上，月光下沒有影子，對面是兩個……鬼？
沈離塵只見過弟弟和鬼影，之所以說是鬼影，是因為他們總是在快速移動成了影子一樣的玩意，而這兩只鬼和弟弟一樣，都是半透明的，但他們身上的衣服依舊能看出顏色，只是臉色青白，一看就是死人臉。
此刻兩只鬼手裏各拿著一根鎖魂鏈攻擊弟弟，而別看弟弟是小小的一個鬼團子，穿梭在兩根鎖魂鏈中，游刃有餘，兩只鬼簡直拿他沒辦法。
兩只鬼分明就是勾魂使，勾他弟弟回地府的！
沈離塵握緊劍，想著以防萬一立刻出手，也不管他的劍對鬼有沒有用了。
眼見抓不住，兩位勾魂使手中鎖魂鏈一化二二化四，瞬間就鋪天蓋地，所及之處全是鎖魂鏈，剛開始弟弟還能閃躲，可隨著鎖魂鏈越來越密集，他連移動的空間也沒有。
寒光一閃，月色淒冷，塵埃劍的劍氣在沈離塵手中溫柔得宛如漫天灑落的桃花，其實每一片都是寒光利刃，所到之處，吹毛立斷，簡直是鎖魂鏈這種陰司玩意的克星！
他硬生生從鎖魂鏈中給弟弟開辟出一條逃生之路。
弟弟逃回槐樹下，微微擡頭，看著眼前的身影，又歪了歪頭。
可惜沈離塵背對著他，根本看不見。
穿紅衣的鬼看過來：“補天石。”
藍衣鬼惡狠狠道：“區區修士，竟敢當勾魂使的路，當死。”
沈離塵這下子成了目標。
見鎖魂鏈沒用，紅衣鬼拿出一根更細的鐵鏈，一頭彎曲像魚鉤的鐵鉤。
他只能盡量控制自己，控制自己的目光，免得像個瘋子。
同時，沈離塵也開始學“壞”了，知道山下賣的煎餅油條比忘憂山上的靈果好吃，他還小，見到陌生人會害怕，也不會用靈石，經常纏著他吳師兄帶他下山。
吳非元三天兩頭就約狐朋狗友下山喝酒，捎帶一個小孩也沒什麽，但吳非元等人從小就是被宗規罰到大的，沒把宗規放在心上，而凈昀蒼也沒教過沈離塵宗規，他連宗主都能換，宗規算什麽。
於是吃飽喝醉回來之後，他們一夥被執法長老抓了。
吳非元等人是可以下山的，但沈離塵不行，執法長老只是看見一個矮個子，就知道是入門沒幾年的弟子，這才攔下。
等看清楚已經晚了，執法長老腸子都悔青了。
沈離塵！仙尊的徒弟！除了在學堂，他自己走過路嗎！不是被仙尊抱著，就是被牽著！仙尊寵成這個樣子，誰敢罰他！
於是在執法長老裝瞎，“沒事了，走吧。”
沈離塵不是傻子，他知道不是這麽簡單，第二天翻了一遍宗規，知道他這種行為要罰抄十遍宗規，但是執法長老並沒有罰他，他立刻想到是因為師尊。
因為他的師尊是仙尊，尊貴無比，連帶著他也尊貴無比。
沈離塵不想這樣，他想做個普通孩子，做錯了事被罰，背不了書被打手掌心。
但他也很感激，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孩子，爹上山打獵，娘下地種田，他得帶小弟采蘑菇砍柴，宗內所有弟子家境都比他好。
感激很快超過了歉疚，他不知道怎麽報答師尊，尤其是他還小，所有的東西都是師尊給他的。如果把師尊給他的全部拋棄，他發現他真的一無所有。
沈離塵想，師尊就是光。
雖然無法報答師尊，但他是個很乖的孩子，很多事他會藏在心裏，但有些話他敢大膽地說出來。
他回到忘憂山上，“師尊，你為什麽要收我為徒呢 ？我是說我資質好我知道，但為什麽會在那時候來呢？大家都說，你一直在忘憂山閉關修煉。”
這年前，沈離塵已經聽過關於凈昀蒼的所有流言，不管怎麽編纂，所有故事都和“冷血”二字脫不開關系。
但沈離塵眼裏，這兩個字和凈昀蒼沒有任何關系。
凈昀蒼讓他坐在手臂上，抱著他回洞府，“因為那天師尊無情道破。”
“什麽是無情道？”沈離塵很感興趣，甚至探過頭，看著他深邃的雙眸。
凈昀蒼解釋：“為師曾經和你一樣是劍修，以劍論道，以劍飛升，坐上仙尊之位。此後為師開始閉關修煉無情道，摒棄世間七情六欲，然而多年修煉，始終停滯不前，遇見你的那一天，為師的無情道破，七情六欲便回來了。”
沈離塵糊裏糊塗地點頭。
“因為有了七情六欲，也有了憐憫之心，當時遠遠看見你，覺得你又乖又可憐，資質應該不差，便讓你參加。”凈昀蒼道，“收你為徒，是為師一生中最欣慰的事。”
沈離塵立刻抱緊他，臉埋在他頸邊：“拜師尊為師，也是我最開心的事，如果不是師尊，我就長不大了。”
他不該提長大，因為當天晚上遭了很大的罪——
小腿抽筋。
就算是能飛天遁地的修士，運轉靈氣便能讓內傷外傷痊愈，但抽筋這事……修為再強大的修士也不得不遭受抽筋之苦，畢竟如果不抽，很可能就不長個了。
沈離塵睡覺的時候，凈昀蒼會倚著床，他不需要睡眠，只會是珍惜瞬息的光陰，看著他安穩的睡顏，連心也能漸漸平息。
“撕——”
沈離塵被劇烈的疼痛驚醒了，整條小腿仿佛被巨石砸中，又像是被人抽著骨頭，他疼得去蜷縮成蝦米，叫都叫不出聲。
凈昀蒼下意識把他抱進懷裏，用溫和的力氣給他按壓小腿，“沒事了，一會就不疼了。”
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，他夜裏時不時就會被疼醒，凈昀蒼早已習慣做這些事，照顧一個半大的孩子，游刃有餘。
他也是會撫養一個孩子的。
沈離塵在他的安撫中漸漸睡著了。
凈昀蒼在黑暗中註視著他，他睡覺時總是放松，眼睫還是那般長，只有眼睛沒有變，其它都在朝著成熟和精致發育，他一日一日看著這些變化，每一個細節都記著。
夜裏很美好，沈離塵會乖乖地任他看，過去五年的每一個夜晚，他都是這樣看著。
不過他更喜歡天亮之後，他可以抱著他，他也會叫他“師尊”。
白天與黑夜他都不舍得。
這一年，華清宗一個只在弟子之中流傳和評選的美人榜，一個新的但大家都聽過的名字殺出來，登上榜首。
這一年起，開始了沈離塵霸榜數年之路。
沈離塵不知道自己是美人榜第一，凈昀蒼卻看在眼裏，他曾經嗤之以鼻，現在卻覺得很好。
他的沈離塵就該這麽耀眼，是夜空的明月，耀眼奪目，獨一無二。
這一年，沈離塵十三歲，與凈昀蒼住在忘憂山上，相互陪伴了五年。
沈離塵十五歲時，凈昀蒼猛地發現，十年已經過去了七年。
只剩下三年。
三年已經很多了，但凈昀蒼想到這件事，就會驟生戾氣，他心底的憤怒與不甘讓萬年玄冰崩成齏粉，他瘋狂地想把沈離塵圈禁起來。
沒有人會註意到一個弟子失蹤了，也就不會有任何人記得，忘憂山裏不止仙尊，此後任何事都不再發生。而且他已經親手把沈離塵撫養長大，那這一次，沈離塵一定是他的。
他竟然有些恨他了，沒什麽原因，也許是因為他讓他求之不得，也許是因為他天真無邪看不出師尊眼神中的占有欲，也許是因為重來一次也改變不了天各一方的結局。
但這些，不都是因為自己嗎。
是他親手把沈離塵推開。
可他只有三年了，三年之後，他該怎麽辦？
在遙遠的忘憂山上，守護他，直到我死，凈昀蒼想。那他也可以為所欲為了。
大巫卻道：“來的真巧，我遲遲不發動法陣，就是在等你封帝。”他忽的看向顧玄息，自信地笑道，“尊上，我可以幫你殺他，前提自然是……當鬼修太無趣，把你的身體給我，你死，你的心上人能保。不然你活著，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落入他人懷抱。”
沈離塵躲在顧玄息身後，不敢去看凈昀蒼，但他更沒想到大巫竟然如此詭計多端，他算計大巫數次，沒想到最後竟然還被大巫算計了，原以為大巫已經放棄，沒想到最後關頭竟然還在惦記著他家尊上。
擺在顧玄息面前的，好像只有死。
但……凈昀蒼擡手召出本命劍，滿身冷冽寒霜，徑直飛出去。
半空中，無邊無際的魔界大軍排兵布陣。
這時候顧玄息怒氣沖沖看向沈離塵，抓著他手臂的那只手箍得他生疼。
有那麽一會兒，沈離塵覺得他要打自己了。
然而顧玄息卻道：“我以為你是被他抓走的，現在看來，你是自願跟他走？恐怕你早就盼著他來了！”
如果不是為了成功帶走沈離塵，他早便出手了。
沈離塵面對他的怒火無話可說。
顧玄息兇巴巴道：“你想走現在就走，我顧玄息以魔尊之名起誓，絕不阻攔。不想走，就一輩子都不能走。”
沈離塵安靜地看著他。
“不走？行，記住你今天的選擇。”顧玄息揮手招來顧炎，“你先帶他回去。”
顧玄息風風火火地說完，轉身再度迎上凈昀蒼的冰霜之劍。
魔軍在凈昀蒼手裏就跟豆腐似的，沾上就死，這麽一會兒已經死了不少，只有顧玄息是他的對手。
而好不容易得到沈離塵的凈昀蒼，看見他又被帶走，盛怒之下，赫然喚出象征龍族族長的法杖，這裏面有歷代龍族族長的真龍之力，瞬間壓制住顧玄息。
凈昀蒼就要飛下去重新帶走沈離塵，在這時候，又有幾位魔族大將趕到，他們各個擁有相當於修真界渡劫期的實力，這就讓凈昀蒼對付他們沒那麽容易。
凈昀蒼有族長法杖，顧玄息有魔將相助，一時間兩人在天上打得天地色變，大雨傾瀉而下。
而遠離戰場的沈離塵，被更加憤怒的顧炎拽著手臂往前走。
顧炎一邊走還一邊抱怨：“我算是看錯你了，尊上對你這麽好，你竟然還跟別的男人私奔！在華清宗時，那個善解人意的沈離塵哪去了？”
沈離塵被拽得踉踉蹌蹌：“我什麽時候善解人意了？”
回魔界前，沈離塵最後擡頭看了一眼，凈昀蒼和顧玄息之間已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，天崩地裂，風哭雲泣。
不是任何人能夠摻和的。
甚至再不走，還會因為被波及到而命喪於此。
他從未見過這個級別的戰鬥，對比起來他們這群修士的比試簡直是兒戲。
這令他恐慌起來，攻一攻二萬一哪個受傷嚴重，接下來劇情怎麽辦？
都給他好好活著回來啊！
回到魔宮，沈離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了個熱水澡，趁著沒人的時候，他終於可以長長的、重重的松一口氣，他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臉，心道幸虧顧玄息來摻和了，否則在凈昀蒼面前，自己這個大弟子遲早要露餡。
果然演技還是要天天練習，一段時間不用，退步太明顯了。
最令他意外的是，來魔宮和去死這兩段劇情之間，竟然有那麽多事，而且連走主線劇情的凈昀蒼和顧玄息都有戲份，他明明在主線劇情中沒有任何戲份，為什麽會這樣？
雖然不明白，凈昀蒼為什麽深夜來魔宮帶他離開魔界，甚至在顧玄息追上來要帶走自己時，和顧玄息打出個不死不休。
當然這些對於舒舒服服泡熱水澡的沈離塵而言，都不重要。
泡完澡，沈離塵穿好衣服，走出屏風，被滿臉嚴峻站殿內渾身是血的顧玄息嚇了一跳。
他一身黑衣，就算是染血也看不出來，渾身像是被水浸濕，然而那一滴一滴落在他腳邊的殷紅色液體，說明了一切。
“你——”
沒事吧？
顧玄息卻道：“我說過，不走，這一輩子都別想走。”
沈離塵著實被他的樣子嚇到了，戰鬥怎麽這麽慘烈？只能順著他的話說，“我保證。”
“可我無法再相信你。”顧玄息嗓音沙啞，“怎麽辦？沈離塵，你嘴裏有幾句實話。你每次騙我，我都傻乎乎的相信你。”
沈離塵嚇得退後半步。
“我追了你一路，看你們一路卿卿我我，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？”
顧玄息神色自若地說著這些話，語氣更是毫無波瀾，然而沈離塵知道，他這是真的動怒了。
“我跟著你的時候，倒不是一無所獲，顧火，拿出來。”
顧火立刻呈上一堆……紙。
沈離塵只是瞄了一眼，便看清紙上的內容，假裝鎮定地收回目光，心裏卻一個咯噔。
為什麽會落在他手裏！
顧玄息道：“房契、地契我還能當你只是想找個地方住，清靜幾天，那戶籍上這個叫沈寧的人是誰，為什麽他的面貌和你如此相像？戶籍上寫沈寧左眼眼尾下有顆痣，沈離塵，你照過鏡子嗎？”
沈離塵看著他，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。
他從皇城回來後，就急急忙忙去水晶店，除了拿錢，還拜托嚴掌櫃把他看中的那間房子買下來，再買一份戶籍，沈寧就是他給自己準備的新身份。
就是不知道怎麽落在顧玄息手裏。
沈離塵只得問：“你怎麽會有這些？”
顧玄息繼續道：“你當這家店是怎麽開起來的。”
沈離塵瞳孔一緊。
顧玄息把他臉上微妙的反應盡收眼底：“至於為什麽這樣，所有人都知道來魔界必死無疑，唯獨你知道我不會殺你，你早就準備找機會逃走，用一個新身份躲一段時間，等風聲過去，再無人追究此事，便回到華清宗你師尊身邊，是不是這樣？”
沈離塵想了想，好像這樣解釋也說得過去。
畢竟他準備戶籍的時候，恰好是顧玄息和凈昀蒼對峙的那段日子。
也就正好成了他想從魔宮逃跑的鐵證。
見沈離塵沈默不語，顧玄息便知道他猜對了。
沈離塵恐怕一直計劃著找機會逃跑，才會那麽痛快地答應他成親。倔強的性子那般溫順，讓他失去防備，從未起疑。
他籌劃了那麽多，只為回到凈昀蒼身邊。凈昀蒼真是和他心意相通，沒等他逃跑，就闖入魔宮帶人離開。
他擡頭和顧玄息對視一眼，對大巫譏笑道：“你當鬼是當傻了嗎，人間還有一句話叫同生共死，懂麽？他死，我立刻死。我活這一生，可不是為了孤零零的。你算計來算計去，從來沒有一次準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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